棘城志

【士兵突击】【ALL许系列之六 高许】上个世纪的爱情


常经国在一个阴天的早上第一次遇到杜循,那时常经国坐在崭新的雪佛莱轿车里,心不在焉的回答身边某位豪门千金的问题。车前穿着旧学生装提着颜料桶的人走过,走路时略有点畏缩的半低头收起肩膀。 
那从常经国的角度看来,是极其卑微的行走方式。 
常经国泄愤式的按着车笛,那人转过头看,露出一张平凡甚至于有些丑陋的脸,细细上挑的凤眼,就那样无知无觉的看着他。 
常经国又按了一下车笛,那人低下头,快步走开。 
 
高城从第一眼,就看不上许三多。 
他想,或许不只是他做了那个让所有人鄙夷的动作,许三多的呆,许三多的不明就里,许三多垂下头看他时露出细长的凤眼,都让他无比的厌烦。似乎那厌烦本身,早在闷罐军车前的相遇的很久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一样。 
后来分连队时许三多去了红三连五班,高城亲自批示,他要把那个新兵连的变数远远的流放到草原去,他绝不允许这么一个人破坏任何事物已经酝酿好的轨迹,包括史今的前途和七连的名誉。 
 
常经国再见到那个穿学生装的画师,已经是半年以后。 
画师拿了美术学院某教授极为欣赏的作品,来找经营画廊的常经国。 
他还像当年一样略有些畏缩,却不再有那样的倾斜着的卑微的眼神,他就那么略抬着头,看着常经国,看着他手里的画。 
常经国皱紧眉毛,这个人的画如同的他的人一样拘谨而循规蹈矩,他在画面上每一笔都延续着某种潜意识中的规则,将其奉为圭臬,而整体看来,却反而错的可笑。 
常经国抬起头,看着他问,在你的老师评价之前,你觉的你的画怎么样。 
常经国比他要高出一头,两人之间仅一步的距离,他得抬起头看那人居高临下的目光,然后因为话里隐含的并不表示重视与兴趣的语气而涨红了脸,迟疑着不肯发出声音。 
常经国掏出烟点上,然后问他,你叫什么。 
学生装的小画师抬起头,说,我叫杜循。 
寻找的寻? 
不是,是循规蹈矩的循。 
好,我记住了,那个,你回去,再跟徐景练两年,还是挺有希望的。 
谢谢常先生,那,再见。 
 
 
半年后,高城接到团长的命令给他送一个兵。 
他问,许三多,你是个好兵吗。他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 
许三多迟疑,最终坚定,我不是。 
没有人会来告诉骄傲的高城草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的人是如何迷失如何彷徨不安,而这个人是经历了什么之后站在这里,带着几近凄凉的坚定。 
高城说很好很好,从哪来的给我送回哪去。 
最后史今和高城大吵一架后留下了许三多,史今说,我欠他一个承诺。 
高城想,什么承诺,这世界上没有谁欠谁的,只有谁忘了谁的。 
 
常经国想也许越是讨厌或是看不上什么人,反而越容易注意到,就像他每次去美院,都会看到杜循,美院多是富家子弟,他一身洗旧学生装在其中,总是第一眼便看的到,多数的时候是在对着什么静物练着习作,偶尔也会对着画板咬着铅笔发呆,有时候则是站在徐景旁边,笑的羞涩然而开心之极。 
直至后来一次见着他,杜循握了毛笔在铺开宣纸上作画,神色专注。 
常经国忽然掩不住好奇心,推门进去站在他身后,纸上绘了一幅天君送子,笔触翻卷流畅如同水流泄过般不露半点瑕疵,仅是墨线勾勒就隐隐有衣带当风之势,其时画室中仅杜循一人,画室的窗户上挂了厚重的暗红色窗帘,仅露一丝缝隙,有外光投入,在地上与杜循的画纸间打下一条斜斜的亮线,那幅天君送子便仿若被这光注入了生气,在他笔下翻飞舞动。 
杜循落下最后一笔方察觉身后有人,以为是老师徐景,自己羞涩笑笑说,我家在乡下,也没有什么可以画的东西,只有这些年画之类,自小时候天天看,有时候就自己偷着画两笔。他回头看身后,站着的人西装笔挺,英俊而总是过于严肃,杜循惊了一瞬,然后有点黯淡的低头,常先生,对不起,我以为是我老师。 
 
 
高城的寝室在三层,所以他能很轻易的看到训练场的每一个细微的角落。 
伍六一在教许三多腹部绕杠,许三多一直在重复摔下来,然后爬起的动作,后来三班的一群人闹闹哄哄的出来,教许三多练摔,练反应,一群半大小子吵吵嚷嚷的在操场上瞎跑,追着打闹。 
后来他每天都能看到许三多,在跑步,在做腹部绕杠,在正步走,在每天的早上,中午,晚上,所有的时间,只要高城站在窗口或是路过训练场,就会看到,他想史今和伍六一你俩都魔障了,天天陪他练有什么意思,练了两个星期才只能做30个腹部绕杠,这算什么兵。 
后来史今到底截住他让他看许三多上杠绕环,高城不想看,他不想看许三多在单杠上拼命的表情,他每看一次就后悔一次史今为啥要把这么个兵招进来,他站了五分钟后匆匆忙忙回了宿舍。 
后来高城还是扒着窗口看见了,此时大半根烟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无声无息的燃着,洪兴国在忙乱的寻找着DV,墙上的钟滴滴答答的走,整个七连宿舍里一片的鸡飞狗跳,他就那么看着,然后莫名其妙的和其他人一起数着,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恍惚的以为,那个单杠和单杠上旋转的许三多,那就是全部世界了。 
后来他从宿舍里冲出来问史今,那个,人没事吧。 
他还是狠不下心承认许三多其实是很优秀的。 
 
 
那之后常经国开始真正的注意杜循,无论从一个商人还是一个艺术家的角度讲。 
杜循租的房子离美院很远,偶尔路遇,常经国叫他上车,他涨红脸不肯,最后被常经国硬扯上来,之后两人便经常路遇,常经国声称是接送弟妹上学,杜循也不再言语,他对与他的画和他的徐老师无关的事情,一向是不大关心的。 
杜循常常是淡漠没有表情的,只有在站在老师身边除外,与常经国慢慢熟识,话仍不多,却也渐渐明白常经国并不如看上去一般严肃,放松下来,也时常有笑脸。 
常经国的画廊也渐渐收录些杜循的画,常经国有时开车带了弟妹出去郊区踏青也顺便叫上杜循带了画板去写生,彼时两人仍是很少有交谈,常经国就或站或坐在杜循身后,看他专注的一笔一笔涂抹,杜循常常画的是油画或是水粉,那画却自骨血里渗透出中国式点批风骨,常经国想起第一次看过的画,忽然觉察,徐景想是早就看明白了这画,他却至今方知。 
 
自333绕环开始,事情有所变化。 
许三多不再是目光所及的障碍,全团都目睹了这么一个新生的兵王,就好像你每天出门都得被一丛荆棘样杂草绊到刺到,可是有一天你一觉醒来忽然发现那堆杂草竟然开出来一丛玫瑰了。 
其实花早就在那里,只是常常会被人忽视而已。 
然后演习,史今复员,许三多哭的死去活来。 
那个时候,在某种程度上,史今,就是许三多的意义。无论是做腹部绕环,练单兵技能,背技术资料,都只是为了班长,他在无意之中成了兵王而不自知,三班人心知肚明却没人说清。 
然后调令,七连解散。高城的世界一日之间倾颓成一片废墟。 
两个人都痛到无以复加。 
 
常经国和杜循仍然保持着这样既非朋友又非客户与商人之间的关系,幸而杜循平凡的面孔不曾为他招来什么在大上海司空见惯的花边新闻。常经国自己已经忘了是怎样开始的,只记的杜循的才华与单纯让他不自觉的接近,而每接近一点,他就会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杜循,杜循没有那些艺术家常见的暴躁与不安分的飘然,事实上,他总是过于的温和,即使常经国有时会不自觉的摆出少爷架子。 
 
七连解散的时候只剩了高城和许三多留下,26岁的高城像个孩子一般毫不掩饰的宣泄无处排解的怒火,许三多仍然没有表情,他在高城眼前的很多时候都是没有表情的,就像一个从未呆过七连的路人,冷眼看着高城的悲伤。 
许三多知道,七连之于高城,如同史今之于自己,所谓的劝解,安慰,是完全听不进的,就像闹脾气的孩子,只有自己哭过了,痛过了,最后才能自己明白。 
而许三多自己的悲伤,是不会有人懂的。 
 
后来有一天常经国见到杜循的时候,杜循站在徐景的旁边微微的笑,他才忽然发现原来杜循是很好看的,笑起来时他的细长凤眼会眯起来,眉眼和嘴唇都弯出好看的弧度,加之身材瘦小,使得他看上去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徐景说他联系了留学时的朋友,要送杜循去法国读书。 
常经国回去,暗地里找了在法国的朋友,为杜循定好房子食宿车船之类,大半交付徐景以他的名义给杜循。 
杜循离开去法国前一天,他逃了班出来,陪杜循到处走,从美院,沿着平时开车经过的路,走到杜循租的房子,他极力想摆脱这样过于尴尬而哀伤的气氛,开口问那些琐屑细碎的事情,而杜循始终用嗯,是,或者不是来回答。 
常经国想伸手抓住杜循的领子问他有什么好难过好留恋,杜循忽然停下,指着前边的路口,他说,常先生,你看,那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常经国呆了一下,然后恍恍惚惚想起,某一个阴天的早上,穿着旧学生装提着颜料桶走过的有点卑微的小小画师。 
 
 
高城抱了被跑到三班的宿舍,因为无法忍受空荡荡的安静到过分的楼道。 
他说陪我聊天许三多。他告诉许三多他几个小时前哭的死去活来,他的兵他的七连他的当命一样宝贝了这么久的东西忽然就都没了,他哭,或者笑,或者对着空气打拳,可是没有东西能回来。 
许三多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上铺,偶尔回答一句嗯,是,或者不是。 
他告诉许三多他是将门虎子,但是一直都要走自己的路,许三多告诉他全团人都知道,一直都知道,都说他有能力有水准。 
高城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无所遁形,他恼怒的不肯再说话,然后自己躺下去抽掉大半包烟。他听见许三多在说对不起,声音含混不清,他踩着床沿扒上去,许三多紧闭着眼,睡着时眉间舒展,神情如同少年。 
像是梦话,高城哼一声,又躺下来,忽然间想起闷罐军车上那个呆呆的举手,然后跳下车时撞了自己的小新兵。 
 
 
杜循走的时候,常经国去送他,他仍是一身洗的褪色的学生装束,常经国偷偷为他置办的衣物托徐景手交给他时,却被他看穿,不肯接受。 
杜循说,常先生,我知道,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是你在帮我,我的老师没有说,可是我猜的出来。 
常经国不惯别人这样直接的道谢,有些别扭的转头。 
杜循说,我一直感谢你,可是不好意思直说,将来我会还上,但我始终会当你是朋友。 
常经国语塞,此时码头汽笛声响,已在催促客人上船。他横下心,忽然将杜循紧紧抱入怀里,自己伏在他颈后叹气说,当我是朋友,还总叫什么常先生。 
他松手,让杜循上船,杜循远远的挥手,叫的是回去吧,经国。 
 
之后老A过来选人,原七连的兵都报了到,他赶在老A的人之后到终点,只看到被抬走的伍六一和一身伤痕的许三多,他想他是不需要安慰什么的,去老A总要好过守着七连空荡荡的宿舍,何况,是自己先被调走,他没有资格。 
后来许三多走之前的那个下午忽然出现在师侦营,说要找连长道别,他有点公式化的告诉了几句,是类似于别玩命啊,注意安全啊,保持情绪啊之类的话,许三多也只是点头,不说话,到最后,高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面对面的发愣,许三多行了个礼说,那连长我走了。 
他说,啊,好,走吧。 
许三多走到门口时高城忽然说许三多你等等,他回头,高城走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快的让两个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个错觉,高城说别傻站着了,走吧。 
许三多出去了。 
 
后来的三年之间,偶尔通音讯,杜循的画很受赏识,即使在法国依旧过的风生水起,彼时上海风雨飘摇,常经国的画廊渐渐开不下去,好在家族事业,总有别的行业可干。列强横行,民国式微,日本人在上海日渐猖狂,常经国几次险些与其起了冲突,又被朋友制止。 
后来他接了杜循的电报,说近日回国。 
之后却一个月未有音讯。 
 
 
高城合上书,掩住最后的结局。 
一个月后,消息抵达上海,杜循回国的船在将近上海时失事,其时日本封锁长江口,无法打捞。 
常经国于三日后离家参军,半年后,为国捐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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