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城志

【十三刺客】【八十吉x新六郎】逢魔

新六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爬起来抓抓头,头发油腻的散乱下来,披在他肩膀上。

他看了看外边,夕阳妖异的红。

这就是所谓的逢魔时刻吧,新六郎想。

他以前是个武士,现在只是个到处游历的强盗,随心所欲的活在山野里,从路过的富人手里拿到衣服和粮食。

而现在他所住的茅草屋,也是山上的猎人临时居住的地方而已,他来的时候这里正空着,于是他就大摇大摆的住了进去。

夏日里黏腻的气息在这个时候才刚刚开始褪去,但是马上又要有恼人的蚊虫在那里嗡嗡作响。

而大概是因为新六郎小时候吃多了金平糖的缘故,蚊虫似乎很喜欢叮在他身上。

所以他这时候不得不爬起来,去不远的水潭里仔细的把一身的汗水洗掉。

新六郎拿起了刀,走了出去。到水潭有一些距离,他不得不用刀鞘来拨开那些生长的过于茂盛的灌木。

等到他走进还有些余温的水里,开始慢慢清洗自己的时候,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对方带着长刀,斗笠压的很低,露出有些方正的下巴。

他仔细的看着新六郎露出来的后背,背影并不纤细,肩膀和肋侧布满了长短不一的伤口,从脖子两侧向下延伸下去,中间的一块毫无伤痕的后背就被这些像垂下的后领一样的伤口勾勒出来,白的惊人。

简直像他年轻时候在吉原见到的滑着金鱼步子的女人。

这时新六郎突然转过身来,向前迈了一步,右手握住了刀柄。

而戴斗笠的男人却愉快的笑了起来,并且摘下了斗笠拿在手里。

那是个剃着月代头的年轻男人,比新六郎略高一些,有细长的眼睛,两颊微微的凹进去。

新六郎忽然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而对方则很若无其事的开口说,他叫做日置,路过这里,希望能够借宿。

于是日置就住下了。

毕竟新六郎自己也是借住别人的地方,似乎也没有充足的理由来阻挡日置也住进来。何况他觉得日置长的很眼熟,也许是过去认识的人也说不定。

半夜的时候终于来了凉风,新六郎就在这一阵的舒爽中,慢慢的沉入梦乡。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梦到十多年前的那场战斗,起初他每天都会梦到,然后嘶喊着醒来。他每天都会梦到不一样的结局,不同的人死去不同的人活下来。

有一次他梦到所有人都活下来了,他和八十吉满身血污,一起去吉原喝酒,然后八十吉推开了身边的游女,对他亲了下去。

逐渐他就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梦到一次,每次都是他走到路口,只有小弥太跟了过来,并且对他说,跟我一起走吧。

他自己说了什么呢?

新六郎已经忘记了。

大战过后,他似乎忘了很多事情。

然而这一天,他却忽然又梦到了,大家从他旁边跑出去,脸上沾着血污,挥舞着刀和枪,身后有个男人走过来说,新六郎,要一起活下去啊。

新六郎忽的睁开眼睛坐起来,他看到墙角有双眼睛在发亮。日置并没有睡着。

于是新六郎很自然的开口了,他说,我认识一个姓日置的武士,似乎跟你长的很像。也许是你的叔叔吧。

日置似乎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态度很和气,似乎是希望新六郎继续说下去。

于是新六郎就接着说,那个人是我叔叔的下属,我以前去吉原喝醉的时候,都是他把我背回来。

日置的眼睛仍在闪闪发亮,他说,可是你似乎很重吧。

新六郎鼓起了脸,他想起以前八十吉每次把他背回去,第二天早上见到他都会故意弯着腰唉声叹气的从他面前走过去。

但他很快的就继续说下去,我成年以后,在想要剃头的时候,也是被他阻止了。他说如果能打赢他的话就让我剃月代头,否则就是剃了也没有什么作用。

日置的斗笠点了点,说,何况剃了头的话,再穿女人的衣服,看上去一定很奇怪。

新六郎想起很多年前八十吉劝他刮掉胡子时的话,顿时觉得眼前这人一定是八十吉的子侄。大概只有都姓日置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类似的话来。

于是他接着说,那次我输了,所以我并没有剃头。

他之后很努力的练习剑术,希望能够打赢八十吉。可惜八十吉也很努力,而且八十吉比他略微年长一些,总是很占优势。

他忽然想起很多事情,于是开始絮絮叨叨的说,因为他叔叔的缘故,所以他并没有做过类似编制草鞋一类的事情,只能让八十吉多做一些给他。所以总是被八十吉嘲笑他是个笨蛋。

被嘲笑为笨蛋的还有他晚上擦刀的时候,口里衔着的纸沾到了烛火,最后烫到了腿。之后的几个夜晚只好由八十吉躺在他脚的一侧,把他的脚踝握在手里,以防止他翻滚的时候弄伤自己。

他后来已经和八十吉不分伯仲,但他一直没有提过剃头的事情,八十吉也假装不知道。

但是之后就没有什么进一步的约定,似乎每次凑的足够近的时候,八十吉就会假装没有看到,慢慢的绕开了。

新六郎自己似乎也是这样。

他继续说着这些事情,然后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成了个老头子,像叔叔当年一样,会反复的说些过去的琐碎的细节。

后来他终于说到那场大战前,所有人站在空荡的村落口,八十吉忽然走过来,似乎要伏在他背上一样,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新六郎,一起活下去吧。

在这样的战争前说着这样的话,简直是武士的耻辱。

新六郎这样想着,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厌恶。

他觉得自己仿佛又感受到了当年后背的那种热度,八十吉小声说话带起的风从他耳边缓慢的吹过,八十吉的手环抱在他的腰上,八十吉在说,新六郎,一起活下去吧。

当他回头的时候,他发现贴在他身上的人是日置。

日置空着的手摘下斗笠,那家伙有细长的眉眼睛和微微凹陷的两颊,真像年轻时候的八十吉。

日置似乎在说,新六郎,一起活下去吧。

阳光忽然从茅草房的门口照进来,日置像烟一样慢慢的散开在空气中了,就像传说里写的鬼怪一样。

新六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似乎回到了那场大战前,他到底说了什么呢?

那天过后他似乎忘了很多东西。

他忽然对着空气回答,如果活下来的话,就穿上女装嫁给你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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